怀念徐老师
文 / 郭卫娟
我读高一那年，新调来一位年轻的胖胖的数学老师，姓徐，师范大学刚毕业，我们是他带的唯一一届高中生。
徐老师讲课别出心裁，从来不按照教材那样按部就班，而且经常和我们学生混成一片，满腔热忱，为了提高我们对数学学科的兴趣，带我们班上的尖子生搞过竞赛辅导，谈了很多自己的远大志向和理想，也说了他的怀才不遇，课外给我们讲了一些高中第一章不等式证明类的技巧，后来因为被教导主任训斥，说是跬步不积何以能跑，大意是不按大纲就是错误吧。然而在我们心中，他确是帮我们打开了数学非共功利性学习的大门，因为在这里，刚刚大学毕业的老师和年轻气盛的我们在一起开展各式各样的比试，我们兴高采烈的比试过无规则的符号记忆，无论输赢都开怀大笑；也一起讨论选择题的猜测技巧，猜考点，猜答案特征，也猜陷阱，甚至让我们凭直觉盲选，说是不给反应时间方能考试我们数学知识的本色。更有趣的是，因为教室的不整齐，大约是有一次老师讲课从桌椅间的过道走过时鞋子带出了乱扔在地面上的碎纸，于是撤销了全部班干部，给我们讲半天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过后晚自习又在教导主任的重压下跟班上同学道歉要恢复班干部，说他是初来乍到的年轻老师，教学要遵守的条条框框太多了。他也经常和我们一起谈心，一起在操场上看同学们打篮球，指名道姓点评球技，眉飞色舞。有时候看他急不过，我们还递给他一个大喇叭，或者是一方纸巾，好让他激扬文字，更利索的弹中他要指点的同学。老师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人，有了笑点就全部显示在他脸上了。晚自习的时候，也带领我们一起听风雨赏明月，那个时候，骆中的操场边上就是一片竹林，风吹雨打，竹叶飘飞，走到竹林中，四下阴翳，老师也会落寞的说一句，“读书如斯，不读书亦如斯，就像月亮，被人观赏的时候是圆的，不被观赏时就是缺的。”我们屏气凝神，不敢出声。许是老师察觉到我们的不快，立马拿出自己最喜欢的一杆横笛，和着笛声从竹影中缓缓的走出来，而我们站在林边一见老师，兴奋的鼓掌打断了他的吹奏，老师不笑却恼了，愤愤的说：“原来诸位不通音律，看来我一直都是对牛弹琴了，白瞎了一曲清音。”我们立马鸦雀无声，垂手默立，等老师的下一步训示，都做好迎接暴风骤雨的打算了。谁知老师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苦笑，惹得我们也大笑起来。吵吵嚷嚷中，非要老师给我们讲更多的他的故事，然后我们也七嘴八舌的讨论刚刚老师的曲目，起哄的让老师再吹奏几曲，并且大声保证一定要等到曲终人散再喝彩。
老师终究是爱护我们学生的，他总是在短时间内收拾了所有的不愉快的情绪，让我们体验生活的风风雨雨，让我们知道学习不是为了分数，而是为了更好的感悟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生活不仅仅是阳光彩虹，也应该有风雨黄昏，习得百味方得圆满。所以我很喜欢这位爱笑思维活泛推陈出新的老师，因为他嬉笑怒骂都那么真实，任何情感，都毫不掩饰的展现在他脸上，这和我们平时看到的绝大部分老师不一样，别的老师大都是板着脸，看不到情绪上的丝毫变化，而给我们讲的永远是为了提高分数而训练的习题，徐老师却不一样，他率真，让你不用去费心猜他的心思，也陪我们一起感受和领悟生活的馈赠，阳光白云风霜雨雪都各有趣味。让我们明白磨炼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成长。
那一年徐老师跟我说，他准备考研，暑假也不打算回家，就在学校复习。暑假太热，偌大的校园他无处可逃，所以说不定暑假到我家来家访，还说他一个人要在校园呆两个月，让我暑假有空去看望他。那一年的暑假，我在山上放牛的时候就经常和伙伴们讨论一个问题，徐老师会不会不辞辛苦走很远的山路去我家家访？
整个暑假快过去了，老师依然没有来，最后我忍不住跑到学校看老师。果然，老师在最顶层的教学楼四楼教室里复习，因为天太热，老师把桌子搬到外面的走廊，穿着背心，露着赤膊，可能是没想到炎炎夏日居然会有人过来看望他，当看到我时有些不好意思，赶忙不迭的说“天太热了，天太热了。”而我也是囧吧，不敢正眼瞧老师，只好低着头。那个时候我家里条件不好，鲜少有新衣服，而帮我做衣服的大伯，出于节约的目的，总是把衣服做得大大的，希望我一件衣服至少能穿上三五年。衣服太大，我小小的身体蜷曲在衣服里，那天我在上楼梯的时候，衣角被挂住撕破了。我和老师站在教学楼的穿堂风口，风把衣服吹得飘来荡去，我小心翼翼按紧书包来遮挡被刮破的衣角，那种感觉，就像逃学的孩子归来被班主任堵在过道里。而徐老师也双手抱胸，竭力在我面前掩盖裸露的臂膀。直到现在，我都还清晰的记得我和老师手足无措的窘迫样子。
记得有一次我没考好，老师找我办公室聊天，一开口就问我怎么考这点分数？我当时也很气恼，反怼老师说：“这不是你平时教的，数学需要的是思维能力，只要思维达到了，就没有不会做的题吗？计算不过就是数学的灵魂边上的一粒芝麻，怎么因为芝麻丢了就不去追寻灵魂？”老师一愣，随即大声的说：“哪有学生自己错了反而还去凶老师的道理？这次一定要给你不一样的教训，让你刻骨铭心！”于是，老师拿来了全年级三百多号人的分数，要我把每个学生的姓名和考分打乱顺序，然后再凭记忆和毅力默写，手工排序和核对各人各组总分，说这是一举两得，一是提高记忆力，二是提高我计算能力。我花了好几天的时间，午饭都没吃，心怀不满、咋咋呼呼的算完成任务了，估计前前后后记恨了老师一个多月吧。自己粗心大意的毛病的确改了不少，现在想起来，没有半丝愤概或是不满，反而觉得这是老师为了帮助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我而煞费苦心吧。到了高三，学校安排别的老师接管了我们班的数学，我与徐老师的缘分也就擦肩而过了。
再见到徐老师时，是在武汉的华中科技大学了，而且他和我居然是在同一个学校读研。不同的是，他在计科系，而我在数学系。这次见面，徐老师主要是扮演师长的角色，他跟我引荐了不少同学，说是以后有不懂的问题可以跟他们请教，这时候，徐老师估计已将把精力放在科研上面了，而我不一样，刚上研一，就觉得这个世界圈子太小了，一直惊叹在华科遇见他，很是吃惊。想不到的是，当初让我报考数学专业的徐老师，竟然改学计算机了，所以就很直接的问他。虽然老师一遍遍跟我解释“数机同源”，但在我心里留下一个永远解不开的心结。后来，我加了徐老师的QQ号码，每次很仔细的阅读老师在QQ空间的日志。他是一个理科男，但是感情细腻，文笔优美。看到他的日志，知道他不管走多远都随身携带着师母的一根青丝。看着他儿子的照片，我无数次猜测这孩子将来是继承他的数学还是计算机。再后来，老师暑假回家后，突发疾病去世了。
徐老师是我学生生涯中印象最深刻的老师，因为他聪明灵活，给我不一样的数学学习体验；也因为的他真性情，让我觉得他平易近人。他是个内心温暖而阳光的人，虽然当初的一点蓝色抑郁，但瑕不掩瑜，他就像一颗流星划过我的心海，没有因为世事变迁而褪色。我每次追忆徐老师的时候，就去网上百度他的姓名，在微博，在美编，在学术圈，不停的查询他的痕迹，才知道他平生最得意的成就是在计算机方面。徐老师，生于罗田，成于广西，他的所有论文都是带有广西的印记。而我永远记得当时在罗田的那个想笑就笑想哭就哭的他，在漫长的时间长河里，无论徐老师活着或是离去，我永远把他记在心间。
作者简介：
郭卫娟，怀揣文学梦的数学老师，希望自己的学生能遨游数学的殿堂，也能在文字里找到人间烟火。
栏目指导:罗田县作家协会 主编：高永平
审稿：肖树雄 编辑：程丽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