罚款8760万元！12月26日下午，得知市场监管总局对知网的处罚结果后，中南财经政法大学九旬教授赵德馨激动地说：“这对整个知识界都是一个好事。关键不是罚款多少，而是知网怎么改。”
去年12月，长江日报刊发独家报道披露赵德馨状告知网维权一事，赵教授在官司胜诉后100多篇论文被知网下架，引发舆论持续关注，长江日报后续累计刊发了100多篇报道进行跟进。针对知网涉嫌垄断问题，长江日报记者先后四次给市场监管总局留言并获回复，相关微博话题阅读量超过50亿。
根据市场监管总局的调查，知网在中国境内中文学术文献网络数据库服务市场具有支配地位。2014年以来，知网滥用该支配地位实施垄断行为。市场监管总局12月26日在对知网作出8760万元罚款处罚的同时，要求知网进行全面整改。
九旬教授成“撬动”知网第一人
中南财经政法大学退休教授赵德馨（资料图）。长江日报记者 李春 摄
“把我100多篇文章收录（到）数据库，还通过电脑、手机这些端口来传播，不仅不告诉我，读者包括我自己下载还要付费，我本人却从没拿到过一分钱稿费。”去年12月7日，长江日报独家报道赵德馨教授状告知网维权一事引发舆论高度关注。
赵德馨从事中国经济史研究已有60余年，先后编写并出版5部经济史教材，发表论文超过230篇，是第二届“荆楚社科名家”获得者。他1998年退休后仍笔耕不辍，如今90岁高龄仍坚持每天工作4个多小时。
去年12月10日晚，知网方面发布说明，“向赵德馨教授表示诚挚的歉意”，并称“虚心听取法律界专家、学者和出版机构的意见与建议，严格执行有关法律法规和政策要求，与学术期刊编辑出版单位一道正视问题、解决问题”。
《南京大学学报》原执行主编朱剑表示：“知网公开向原告道歉，并表示要积极善后，还是第一次。”不久，知网方面还下调了硕博士论文下载价格。今年年初，赵德馨状告知网事件入选2021年度网络治理十大司法案件和2021年度中国十大传媒法事例。
状告知网维权胜诉后，让老人气愤的是，之前知网收录他的论文都被下架了。“很多人不敢主动去维权，因为他们还要靠知网来评职称或扩大自己的影响力，很多考核要依赖知网。我已经退休这么多年，不在乎这些。我最关心的是‘尊重知识创造者’这个问题。”赵德馨教授说。
今年5月10日，赵德馨教授向记者转来夫人周秀鸾的一封手写信。在这封两页纸信中，周秀鸾教授谈了起诉知网的初衷。“我们虽已退休，但退休金不少，足以让我们过一个体面而幸福的晚年。”她还写道，起诉知网的目的不在获取赔偿金，而是维护作者的权益，希望得到应有的尊敬。她希望知网“认真考虑一下，自己错在哪里，如何改正，诚恳道歉”，“真正成为一项公益性的国家知识基础设施工程”。
赵德馨教授状告知网维权引发广泛关注后，他也被广大网友称为“撬动”知网第一人。“对于市场监管总局的这个处罚决定，我是很高兴的。多年来，我跟知网的交涉终于有了一个完美的结果，一个法律上的肯定。”赵德馨教授12月26日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保护知识产权就是保护创新，知网存在的问题是整个知识平台行业的“通病”，希望能以此推动整个行业的良性发展。
赵德馨教授还表示：“要感谢长江日报持续不断的追踪报道。你们是功臣，正是媒体发挥了舆论监督的作用，才获得了整个舆论界的支持、知识分子的支持，没有这种力量，可能就没有今天的结果。”
前不久，赵德馨教授主编的140万字新书《中国经济史大辞典》由崇文书局出版。中国经济史学会会长、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研究员魏明孔评价：“赵德馨教授虽耄耋之年仍踔厉奋发，主持新编《中国经济史大辞典》，完成了这一具有重要意义的、惠及学术后辈的大事，堪称学界典范。”接下来，老人还有7部著作要出版。
知网数据库服务价格年均涨幅达10.06%
“将予以核实研究”“正在核实研究”“正在依法开展相关工作”……针对知网是否涉嫌垄断的问题，市场监管总局分别在去年12月23日、今年3月9日、4月25日、8月17日四次回复长江日报记者留言。
“根据发现的线索，经前期核查，2022年5月13日，本机关依据修改前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反垄断法》对当事人涉嫌实施滥用市场支配地位行为立案调查。”市场监管总局12月26日公布的1.5万余字的《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行政处罚决定书》，详细披露了知网滥用市场支配地位的情况。
根据市场监管总局的调查，知网具有较强市场力量。2014—2021年，在中国境内中文学术文献网络数据库服务经营者合计服务收入中，知网市场份额分别为59.95%、58.62%、63.27%、66.91%、66.99%、65.22%、68.03%、69.38%，均超过50%。根据调查获取的数据，用户通过知网数据库服务平台实现的全文下载量由2014年的7.69亿次增加到2021年的17.4亿次，超过76%的中文学术文献全文下载来自知网平台。
2014—2021年，在知网数据库服务持续涨价的情况下，机构用户数量仍保持年均2%的增长。同时，机构用户普遍希望与知网开展长期合作维持价格基本稳定，但知网基本以一年为限签订合同，并在续签合同时提高价格，体现了知网对市场具有很强控制能力。
部分学术期刊出版单位、高校为获得知网提供的免费学术不端检测服务，与知网签订独家合作协议，作为交换条件，高校还需将博硕士学位论文独家授权给知网使用。知网通过免费提供学术不端检测服务，促使学术期刊出版单位、高校执行独家合作协议，进一步锁定核心学术资源，以达到排除、限制竞争，不当维持、巩固知网市场力量的目的。
根据市场监管总局的调查，知网数据库服务成本长期基本稳定。2014年以来，知网在数据库服务价格较高的情况下，仍连续多年以较大幅度提高数据库服务价格，年均涨幅达10.06%。由于购买知网数据库服务的主要用户为高校、科研院所等财政拨款单位，用户对知网数据库服务为刚性需求且议价能力弱，只能压缩其他费用支出，以高价购买知网数据库服务。
证据显示，2017年知网期刊总库服务平均售价为30.82万元，2021年“期刊库+个刊库”服务平均总售价上涨至54.23万元，相较2017年涨幅达76%，部分用户采购成本上升3倍以上。
市场监管总局调查认为，2014年以来，知网利用具有的市场支配地位，在数据库服务成本基本稳定的基础上，采取多种不公平手段，连续大幅提高数据库服务价格，价格涨幅远超其他竞争性平台，实施了以不公平的高价销售商品的行为，获取了不当垄断利润。
被罚8760万元！知网发布15项整改措施
国务院反垄断委员会专家咨询组成员、中国政法大学教授时建中表示，知网实施的独家合作和不公平高价行为排除、限制了中文学术文献网络数据库服务市场竞争，侵害了多方用户合法权益，影响了学术交流传播。在数字化时代，学术文献网络数据库服务应该是知识的传播平台，创新的支撑机制。知网的垄断行为，损害了学术生态环境，影响了中文学术文献网络数据库服务市场的技术进步和创新发展，必然会阻碍知识传播，妨碍学术创新。
市场监管总局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反垄断法》第五十七条、第五十九条规定，综合考虑知网违法行为的性质、程度、持续时间和消除违法行为后果的情况等因素，于12月26日依法作出行政处罚决定，责令知网停止违法行为，并处以其2021年中国境内销售额17.52亿元5%的罚款，计8760万元。市场监管总局同时要求知网围绕解除独家合作、减轻用户负担、加强内部合规管理等方面进行全面整改，促进行业规范健康创新发展。
“这个结果是正确适用法律的，是经得起法律考验的。”武汉大学竞争法与竞争政策研究中心主任、武汉大学法学院教授孙晋告诉记者，知网从被立案调查到市场监管总局公布处罚结果，前后历时7个多月，整个调查时间跨度比较正常，给了公众一个满意的答复。
12月26日当天，知网方面发布了“在广泛征求意见的基础上，制定了彻底整改独家合作、大幅降低服务价格、保护作者合法权益、持续优化相关服务、全面加强合规建设等15项整改措施”。
孙晋注意到，在市场监管总局行政处罚决定书发布之前，知网已经开始在着手整改。“这是企业对于法律的敬畏，说明它知错能改。此后知网还是要严格按照行政处罚决定书的决定、具体要求，更加不折不扣、严格认真地实施整改，合规经营，健康发展，让知网重新取信于民。”
知网方面发布的15项整改措施，涉及保护作者合法权益等方面，如“着力解决知网与著作权人，以及期刊、高校等主体之间的授权链条不完整、不规范问题，依法合规取得著作权人授权”,“成立作者服务中心，开发作者服务平台，切实保护作者合法权益”等。
赵德馨教授作为第一作者、刊发在《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学报》2022年第3期的《汉帝国何以由富国变为强国——桑弘羊经济思想研究》此前已被知网收录。老人11月22日告诉记者，他与代理律师一直在与知网商讨他被下架的论文在知网重新上架的协议，希望早日有结果。
（长江日报记者李玉莹）
【编辑：王戎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