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十三姐
公众号｜格十三(GSSW13)
上周我去毛利家看她的二胎宝宝，一进门发现她精神抖擞健步如飞，一点也看不出是个刚坐完月子的二胎老母。
看来现在养娃真的不怎么磨人啊，该干嘛干嘛。保姆时不时把孩子抱过来：“该喂奶了”。老母亲行云流水地接过娃，行云流水地喂奶，喂完行云流水地还给保姆，保姆行云流水地抱着又去睡了。
就好像秘书走进总裁办公室：“这有份2个亿的合同需要盖章”。总裁知道这份沉甸甸的文件很值钱，但她也只是象征性翻一下然后盖个章而已，问多了也心烦。
盖完章，哦不，喂完奶，她又和我开始了下一轮的吃喝唠嗑……想到我娃刚出生一个多月时我那个手忙脚乱的样，如果有朋友来我家，我打开门便会说：“你好，请你十年后再来找我，我现在没空。”
我明明是想来看看她二胎生活的杂乱无章，好让自己高兴高兴。可我看到了什么？温馨的家庭场景，有序的生活节奏，不哭不闹的小宝宝，一手包揽的专业保姆，笃悠悠煲着鸡汤喝着茶的爸爸，把我带来的牛排和沙拉横扫一空不留残渣而身材却已经恢复如初的二胎妈妈……这……这不是气人吗！
如此看看，养二胎没那么混乱辛苦啊！我为什么没生？是我错了么......正当我开始酸了的时候，这位强撑倔强的二娃老母终于叙述起了自己的郁闷：“我想进城吃顿好的，我想出门游泳，我想把自己关起来工作，我想赚点大钱……但是有这个娃在，啥也干不了，唉……”
你看，这才是一个中年妇女应有的素质嘛，秀完了幸福必须立马吐槽苦闷，这看似平铺直叙的表达，无需推敲用词，也没有煽情、过渡、铺垫，但每个字都是重点，瞬间让我恢复了愉悦，忍不住爆发出杠铃般的笑声。
哈哈哈哈，幸亏我没生二胎啊！我不生二胎实在是明智啊！你看你拥有这么可爱的小baby，拥有会做饭的老公，拥有专业麻利的保姆……有啥用？有啥用？没自由，有啥用？哈哈哈哈哈哈！
除了自由，当然还有其他清奇的小忧虑。比如聊到二娃，你以为中年老母会聊吃喝拉撒睡这种废话吗，不，直接跳到三年后，开始展望新社交生涯——“我女儿上幼儿园时，我已经是个高龄老母了”。
确实，没人家年轻，没人家健硕，还要和一群可能相差十来岁的家长交朋友。那意味着她可能将要一边和幼儿园里有着巨大代沟的家长们一起包粽子布置书架照顾小乌龟以及演戏跳舞参加拔河比赛和搞复活节派对，转头就要马上去和大娃的同班家长们研究小升初的战略分享补习班信息以及攻克奥数题，这切换力度真叫人头秃。
实际上，现在她就意识到带大两个娃总要分时段择其重点，果断地抓大放小。
比如女儿吐奶了怎么办？好的知道了没关系，但我儿子作业太少了回家没啥事可干这可太闹心了......女儿老是哭闹不睡觉可咋整？好的知道了没关系，但我儿子的业余爱好令人迷惑真的让我苦恼......
她跟我说：“唉，我儿子放学后又要去打那个破高尔夫，这东西到底有什么好打的，搞不懂为什么要选这么冷门又怪怪的运动。听说某地富豪把以前用来包二奶的钱现在都投入到培养下一代打高尔夫了，又让这项运动蒙上了酸腐的气质……”
我能理解，这不是凡尔赛，这更近乎于某种下里巴文体，是真的认为高尔夫没意思，假大空。但“儿子以及他爹喜欢”是一道魔咒，可以让一切选择变得充满爱且正确。
她说儿子有一天回到家说：“妈妈，一起打高尔夫的小伙伴约我去xx场地打球”。孩子爹立马在旁边补充道：“你知道吗，那个xx场地只有会员可以进，会费一年300万起步……哦，我不是让你办卡哦，我只是让你了解一下。”
就像秘书走进总裁办公室，不动声色地说：“隔壁公司总裁秘书年终奖发了一百多万......哦，我不是让你也发哦，我只是让你了解一下。”
其实这听起来很刺激，我甚至想问，能不能带我们也进去这个场地体验一把，后来想想不合适，因为我们不会打啊。我儿子长这么大，也只有在和他爹一起玩电烙铁时把锡球焊入电路板的瞬间才体验过什么叫进洞的快乐……
我家孩子他爹连300块的羽毛球会员卡都嫌贵，说小区广场打打更锻炼协调性。可不是么，一直要去河里捞球。
唉，人与人的差距就是这样了，人家不但有两个娃，还会玩高尔夫；我们只生一个的，却舍不得办张羽毛球卡。
但再一想，孩子很实在，虽然他在该接地气的时候选了个高雅的运动高尔夫，但人家也在该高雅的时候选了个接地气的乐器葫芦丝啊！葫芦丝的真善美冲淡了高尔夫的假大空，构成了家庭育儿开销上一次有效的对冲，并突然把一个更丰满的大少爷形象支起来了。
我觉得这真的不错，很有个性。可等我们聊完，她已经为我写好了赞美诗：“人家的儿子会拉大提琴，参加过学校管弦乐团，也进过上海几大音乐厅，还出国交流演出……可我儿子呢，选了个什么葫芦丝，呵呵。”
唉，其实我本来想表达的是：“我儿子会拉大提琴，参加过学校管弦乐团好多年，也进过上海几大高规格音乐厅，还出国交流演出……但这又有啥用，上了中学还不是因为学业紧张忙得碰都不碰？”
所以啊，妈妈们的交流，都是自带滤镜的，我们会把能够成为自己标杆和激励的那一面无限放大，把一些零碎的非重点自动剔除。
当你和一个老母聊天时，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说的每句话都会成为对方的玄外之音，久久回荡无法散去......
就像我随口说了句“我准备在市中心买个老洋房过把瘾，将来也可以给儿子住”，或许在以前她会说“赞哦！快带我去看看”，而现在，作为一个突然有了女儿的人，她对我这句话产生了更为丰富的理解和遐想：“我女儿如果将来找了个拥有市区老洋房的男孩，会不会被婆婆瞧不起啊”……
果然，男孩的妈和女孩的妈之间，总有一条暗物质隔离带，彼此在对方眼中多少带了一点“亲家”色彩，能在对方身上找到很多未来应对亲家的技巧和切入点。
当你和一个老母聊天时，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说的每句话都会被对方视为征婚条件，并会联想出好几种结局......
如果你能认真聆听两位中年老母之间的对话，你会真的被这个场景感动。每一句话在对方眼里都是何等地被在乎，被认真理解，被赋予了很多附加值，而这种被珍视的感觉在我们老公那儿是得不到的，比如我跟老公说“你今天桌子不收拾干净就别吃饭”，到他那就只听到了两个字：“吃饭”。
只有在另一个老母眼中，我们的只字片语才能成为如考纲般严肃的重点内容，会被反复品味，理解，斟酌，反馈，并能举一反三，反复琢磨，寻觅蛛丝马迹，就像对待期末必考的高分题一样。而每一句在我们看来普通又平常的废话，在对方眼中可能就是一个可以改变她思路和方针的转折点。
以前有人说“生不生二胎，是夫妻俩共同协商的事”，我觉得片面了，生不生二胎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你周围的老母对你的影响。老母之间相互的刺激、激励、追赶、向往、推动，永远是最浓重的一笔影响。
就像听到毛利说“儿子就这样吧，反正我也有女儿了，可以重新来过”时，我心里也泛起一丝涟漪，我要是有个小号，应该练得比大号好多了。
但每次有了这种邪念时，我就会赶紧找个拥有俩儿子的妈妈聊聊天，聊完后我又平静了，怕练个小号又是儿子，于是坚决断了念头。
十三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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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有《了不起的中年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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