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小勤回村了。
可能很多人不知道他是谁，5年前，他因长得像马云被全网疯转。
范小勤在网上火了，媒体蜂拥而至，称他为“小马云”。
有人请他打广告，免费赠送吃的用的；有人请他做代言，拍张照就有几百上千元的收入；有人请他拍电影，挖掘他进入娱乐圈。
那一年，是范小勤人生的转折点。
他穿着脏到洗不出颜色的脏衣服，站在耀眼的聚光灯下，一夜成名，火遍全国。
5年后，14岁的范小勤回村，有人拿出100元人民币问他：这是多少？
他大手一挥：是两个鸭蛋！
不识字，不认钞票，张口只会说“我是小马云”和“阿里巴巴”。
范小勤的智力，严重低于同龄人，连身高都停留在8岁的高度，没有成长。
粉丝怀疑他受到虐待，被经纪公司打激素针，保姆为了澄清，晒出医生诊断书。
人们才发现，这个跟马云“撞脸”的孩子，生来就患有矮小症，是智力二级残疾者。
他用那双天真的眼睛，看了一遍花花世界，回归家乡后，却只知道问“你有钱吗”。
这让人们担心：没了童年，没了流量，却依然贫困残疾，范小勤的未来还能好吗？
01
范小勤的原生家庭，是很多人眼中“困难户中的困难户”。
范小勤家里有5口人，其中4个人有低保。
父亲只有一条腿，是家里的主心骨，平时靠种点水稻养活一家人；
母亲只有一只眼，患有智力障碍，没法独立生活；
年迈的奶奶患有阿尔茨海默症；
未成年的哥哥同样患有智力障碍。
2008年出生的范小勤，是家里第二个男孩。
范小勤一家人
范小勤走红后，一位陌生男人找到范小勤的父亲，对他说：
他会培养范小勤，供他读书，供他吃喝，还给范小勤父母每年一万块钱。
条件是，他要带范小勤离开家乡，去大城市当一名网红。
彼时的范小勤父母还不懂什么是“网红”，甚至不知道什么是网络。
父亲只觉得：家里苦得没办法，孩子待着会被毁掉。
村里人看不起他，他不想让孩子重复自己的命运。
于是，没签合同，只有口头承诺，且不清楚对方底细的情况下，范小勤的父亲同意了。
“老板帮我带小勤上学，我就省一些开支。”
范小勤离开家乡，合作邀约应接不暇，走秀，广告，直播，综艺，电影……
就像被时代推上浪尖的纸片，在外力的撕扯下歪歪扭扭地表演着。
公司让范小勤上学，但为了挣钱，几乎没有让他考过试。
原本就智力低下的范小勤，在纯真美好的年纪，没有得到认真的教育，却早早奔赴向名利场。
范小勤回到家乡后，算不出来“2+2”，也没有掌握新的生活技能；
却能熟练对着镜头说：“爱你们么么哒”。
退潮之后，只剩一片狼藉；
“栽培”幌子被撕开，露出商人贪婪的嘴脸。
失去吸金能力的范小勤，成为这场资本游戏的弃子。
正如罗曼罗兰形容的：
“人们本能地游戏，可是自己不肯坦率承认，这是一个时代可怕的危险。”
尽管范小勤错过了天真烂漫的童年，也没有受到应有的教育，但范小勤的父亲却觉得儿子很厉害。
范小勤火了之后，全家每年还多万把块钱收入。
他们家安装了瓷砖和坐便器，装修恍然一新。
村人对他们的态度也好了很多。
8岁的儿子，成了全家的救星。
02
全民娱乐的风潮中，“范小勤”成了时代怪象：
和他一样智力迟滞的孩子，没他能挣钱；
比他漂亮聪明的孩子，没他有名气。
同样情况的，还有曾经红遍全国的“天才指挥家”舟舟。
他天生患有唐氏综合征，很难生活自理，也无法和同龄人一起上学。
父亲是乐团小提琴手，把从小带在身边，舟舟耳濡目染学会了指挥。
放下指挥棒，他是一个身体年龄19岁，智力却只有4岁的智力障碍者。
拿起指挥棒，他全身心沉浸在音乐中，就像一个指挥家。
导演张以庆被这矛盾的一幕震住了，他拍下纪录片《舟舟的世界》，让更多人认识了这个不会做加减法，却能舞动指挥棒的男孩。
舟舟火了，他被残联邀请参加晚会，和交响乐团合作演出，和施瓦辛格手牵手，和刘德华合影……
一个连乐理都不懂的智力障碍者，一年演出上百场，给外交官签名，还成为第一位在卡耐基演奏厅演出的中国指挥家。
舟舟的父亲认为，这有点荒谬。
“舟舟根本算不上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音乐人，舆论把他捧得太高了，但我很感谢大家陪舟舟玩。”
他清醒地认识到：无论舟舟有多火，本质上，他仍是一个口齿不清，思维迟钝的残疾孩子。
他逼着儿子学着靠自己去生活。
他每天给舟舟两块钱，把他扔到马路上，让他多和社会接触。
在家里，他逼着舟舟学习刷碗、扫地等生活技能。
“干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不至于这么悲哀，真正的悲哀是舟舟不知道劳动是他日后生存下去的最基本条件。”
这是一个父亲的苦心。
范小勤的父亲，将儿子送出家门，错信“老板”能给儿子更好的教育，比在家强。
这也是一个父亲的苦心。
2016年，阿里巴巴官方回应“小马云”事件，说：
“这不是笑话，而是沉重的现实。”
有时，人与人的差距，从出生就泾渭分明。
网络为范小勤和舟舟打造了一个短暂的变形计。
时间到了，他们各自又回到平凡生活的正轨。
被推上流量巅峰的那几年，如同一场华丽的梦，无论梦境是好是坏是开心是伤感，他们经历了，而且会醒来。
03
知乎上有个问题：做人很苦，是否还要让孩子来这世上受苦？
一位网友回答：
“对父母，生孩子是苦中作乐；对孩子，出生是无知无畏。”
据不完全统计，中国有600万智力障碍儿童，其中0-14岁的儿童，患病率高达1%。
100个小孩里，就有1个智力低下，他们是一些人口中的“智障”“傻子”“白痴”，笑得越天真灿烂，未来就越黑暗悲惨。
但这并不是他们的错。
一位特教网友说，他执业多年，照顾上百个智障儿童，最大的感受是无助。
他曾有过一位2岁女学生，非常天真可爱，可惜天生智力迟滞，他想尽办法修改教案，想帮助她离正常孩子的生活稍微近一点。
可最终，他什么都没能改变。
女孩被父母接走了，那对刚满30岁的年轻父母，已经愁出了白发。
几乎每对智力障碍儿童的父母，都曾想过和孩子一起自杀。
因为照顾智力低下儿童，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他们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学不会，睡觉拉屎自慰，想做就做，无论身处什么地方，如同动物一般。
范小勤回村后，经纪公司结束了合作，仍有媒体前仆后继找到他，榨取他身上的剩余价值。
褪去名人光环，他的痴傻被放大。人们未知全貌，唏嘘“当网红毁一生”，谴责经纪公司冷血无情，利用完了就扔掉。
但若没有出名，没有成为网红，“小马云”的处境未必会比现在好。
他也许还住在破烂的房子里，穿垃圾堆里捡的衣服，遭受村人的冷眼，甚至没有人关心他是否去上学。
当网红不是最好的选择，可他别无选择。
这是范小勤的命运。
而中国还有600万智力障碍儿童，正等待着被关注。
“娱乐至死”的时代，所有人都可能成为流量的玩具。
不同的人，打开直播、短视频平台，一样的“宝贝双击红心666”。
人们是流量的操纵者，却也被卷进了流量里。
若还有更好的选择，又哪用谈谁利用谁。
这不是时代的悲哀，因为时代的浪潮向来如此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