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子疑云,是谁偷走他们的28年?

“偷龙转凤”“狸猫换太子”这样的桥段,各种影视剧里并不少见。

去年“错换人生28年”事件,近几天再掀波澜,当事人许敏和律师认为,当年的错抱,很可能是人为造成的阴谋……应该改为“偷换人生28年”才对。

如果“偷换人生”是事实,那这个故事的暗黑程度又刷新了我对人性的认识。

错换人生,还是偷换人生?

去年3月,28岁的江西小伙姚策在查出晚期肝癌,这是一个由遗传引起的“原发性肝癌”。

母亲许敏决定“割肝救子”,却意外发现自己与儿子居然没有血缘关系。

28年的朝夕相处,许敏无法割舍这份亲情,她马上带儿子走上寻亲之路,希望儿子的亲生父母能救他一命,自己也能找回亲生儿子。

几经波折,许敏通过大数据找到了姚策的亲生父母郭希宽和杜新枝,还有自己的亲生儿子,郭威。

两家人相认后,曾相聚上海,过了一个“重逢后的集体生日”,当时的场景温馨融洽。

在1995年之前,全国各地的产房实行的都是母婴分别护理,所以大部分“错抱”事件都发生在此之前。

最初,两家人都认定是当年生产的河南大学淮河医院造成过失,向医院提出了诉讼,并获得了相应赔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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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随着调查深入,律师李圣和许敏觉得事件仍然疑点重重,他们推测,这应该是一起“明显的人为事件”。

案件目前有三点可以肯定。1、姚策与郭威出生时间隔一天;2、两个妈妈一个在产房顺产,一个在手术室剖腹产;3、出生后两孩子都佩戴标识,各自穿戴自家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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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的前提下,律师和许敏认为被抱错的机会很微。

毕竟,郭威的养母杜新枝作为一个患有大三阳的孕妇,她和她的孩子,应该和正常的新生儿分开管理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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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分开管理,自家新生儿又有衣服和标识的情况下,被脱下来,再互换穿上,让人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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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圣还曾翻查过医院的档案,发现档案竟然遗失了4页,因此许敏的病程记录完全没有,而杜新枝的记录也不完整。

病历的缺失,病床号的混乱,两次不同的出院日期……李圣律师看来,这起案子必然另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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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认“人为”之后,杜新枝成为这起“抱错案”的最大嫌疑者。

许敏回忆,她一开始联系上杜新枝,想和对方谈谈的时候,杜新枝的反应就让她惊讶。不仅情绪激动,后来还手机关机,电话卡卸载。

来源:许敏自述文章

在确认郭威身份之后,许敏仍然觉得杜新枝有所隐瞒。

比如在郭威之前,杜新枝在1985年生育了一个女儿,但淮河医院的住院信息中却写其女儿是“死胎”;

郭威的年龄,也被郭希宽和杜新枝篡改,从1992年改到了1995年,这也为许敏最初在河南寻人造成了很大的阻碍。

还好郭威本身就是辅警,许敏找到驻马店派出所求助时,郭威的同事一下就把他认出来了,这也许是母子俩的缘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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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敏还在某次采访中提到,当时产科一名护士郭希志,疑似是郭希宽的堂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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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质疑,杜新枝表示“身正不怕影子斜”,一一给出反驳。

她说,淮河医院当年的助产护士确实是丈夫郭希宽的同乡,但并不存在亲属关系;头胎女儿写成“死胎”,是因为河南当时的计划生育政策严苛,不得不隐瞒生育史;把郭威出生年份改成1995年,是因为他们到1995年才拿到准生证……

她还提到,自己从郭威出生就开始打阻断针,一直坚持打到有抗体,她反问:“如果不是怕他被传染上,我何必坚持打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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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按去年庭审的说法,能起到阻断作用的乙肝免疫球蛋白,是到1999年才上市的,出生于1992年的郭威应该没可能接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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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现在,事情还有以下疑点未能彻底解开:

1、郭希志和郭希宽的确切关系是什么?郭希志当年在接产中负责什么工作?

2、为什么许敏和杜新枝的病程记录缺失?

3、杜新枝怀孕前是否知道自己有乙肝?是否有为郭威接种过乙肝疫苗?

4、杜新枝郭希宽是农村户口,一胎女儿残障,按政策可以生二胎,为何要故意伪造出生证?郭威在三甲医院生出,为什么会办不下准生证?

真相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但是被错换的人生,28年时间对两个家庭造成的伤害,可能一辈子无法修补。

被交换的人生,注定无法平静

1992年6月15下午,来自江西九江的许敏,在忍受了十几个小时的宫缩阵痛后,在河南淮河医院生下一个7斤重的男婴。

可当时筋疲力尽的她只模糊看了一眼哇哇大哭的宝宝,宝宝就被护士抱到婴儿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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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敏的父母赶着回家给许敏做饭,丈夫还在江西九江的部队,所有亲人都没能赶得及看一眼宝宝。

两天后,等许敏再次见到宝宝,她清晰记得,孩子面部有红点,两眼紧闭,软塌塌的脑袋歪着,体重还轻了一点,只有6斤4两。

初为人母的许敏没有多想,满怀喜悦地抱着脸上有红点的孩子离开了医院,并取名姚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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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策是他们家的独生子,从小受到众星捧月搬的呵护,吃住都是最好的。

2岁半,姚策准备上九江最好的市委幼儿园,却在入园体检时查出有乙肝病毒。这让许敏很自责,怀疑是自己没照顾好宝宝,让宝宝得病的。

发现姚策有乙肝后,许敏夫妻踏上了漫长的求医之路,北京、上海、 南昌、河南辗转治疗,许敏父亲的工资也都给了她,夫妻俩只有几百元工资,也舍得给姚策买几千元的药,一家人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姚策的成长,就怕委屈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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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生活上无微不至,学习上也给到最优质的教育资源 ,九江最好的小学初中,花高价择校送到重点班,寒暑假送到清华北大等夏令营……家里对他有求必须,还在读书就用上平板电脑、苹果手机。

许敏一家耗尽钱财,用尽心血,把姚策乙肝病毒从大三阳转为小三阳乙肝携带者,就为了他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结婚生子。

大学毕业后,姚策在医保局工作了一段时间,后来选择自己创业,家人也无条件支持,哪怕赔了钱,也有家人为他兜底。

来源:许敏自述

婚礼、买房、装修,甚至姚策结婚生子之后的各种消费,都是许敏和丈夫在承担,就连信用卡都依赖许敏偿还。

知道姚策患上肝癌晚期,许敏第一时间想的是:“割肝救子,一命救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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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郭威的成长环境,就没有这么幸福了。

他有一个智力残疾的姐姐,父母经营小本生意,母亲患有肝病。作为家中独子,他既要照顾原生家庭,也要照顾自己的小家……可由于学历不高,目前只能在派出所当辅警,月薪大概2000元。

郭威记得,自己小时候,曾被河南养父母带到江西九江寺庙祈福拜佛吃素,还在九江住了几天……没想到自己和九江还有这样的缘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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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抱事件发生后,郭威曾说,父母过去为了抚养他,打工赚钱很不容易,所以他对养父母也情深义重,不愿离开河南到江西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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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威是一个有担当的孩子,对于错抱事件,他认为“多了一个父母,就多了一份责任”,自己愿意多点跑跑,去看自己的亲生父母。

这个错换人生的故事,总让我想起《无头东宫》里的桥段。

东宫娘娘凌云和西宫娘娘楚楚的孩子同一天出生,东宫的孩子白白胖胖,健康可爱,楚楚的孩子却像碳一样黑。楚楚担心会被皇上嫌弃,就施出一招“狸猫换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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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楚楚的亲生孩子性格和她如出一辙,自小顽劣、桀骜不驯,还好凌云含辛茹苦将他养大,才让他终于成长为孝顺、有为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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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凌云的孩子则和他一样,天性善良,哪怕被楚楚刻意纵容,指鹿为马,也始终心存善念,良知未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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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个故事,是觉得血缘真是蛮奇妙的东西,“错换人生”里的两对母子,分开28年,依然保留着彼此生母的气质,但又因为各自家庭的牵绊和影响,变得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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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缘重要,还是共同生活的记忆重要?

是枝裕和的《如父如子》,说的是一个“错位亲情”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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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是物质条件优渥的都市家庭,另一个则是在乡间开电器铺的小老板一家。由于护士的嫉妒,故意调换了两个新生儿,直至孩子6岁那年才被医院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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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真相的双方父母,第一反应就是试着忍痛换回孩子,因为“血缘是最重要的”。

回到乡下生活的庆多,虽然条件没那么好了,但是拥有了亲生父母无时不刻的陪伴,兄弟姐妹嬉笑玩闹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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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城市亲生父母身边的琉晴,因为生父的忙碌疏于照顾,适应不了家里的规矩和冷清,好几次提出想要“回家”,还自己偷偷跑回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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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父如子》的故事,灵感来源于日本多起婴儿抱错事件。

最后养父和庆多的拥抱,似乎是在告诉我们,“血缘其实无力判定和左右情感所牵系的方向,亲情到底是由共同的生活记忆滋养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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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毕竟是故事,温柔暖心的结尾在现实中远远没有那么理想。

真实世界里,每一个婴儿错换事件,都是一部血泪史。

就以许敏和姚策的故事来说。许敏曾经为姚策掏出过半生血泪,但在知道姚策并不是自己亲生孩子后,能看出她心里有不甘甚至埋怨……所以才会在自述文章里细数姚策“不成器”的表现,甚至向网友吐槽姚策一家“拿着我的钱,住着我的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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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网友反手发给杜新枝,两家隔阂更深了

更多的“换子案”,拿的都是非常悲情的剧本。

在日本到目前为止时间最久的一宗“换胎”案中,原告男子直至60岁才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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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男子在出生时便被医院抱错,儿时养父早亡,和母亲兄弟相依为命。

他高中起就要半工半读勉强维持学业,毕业后靠开卡车帮助父母养家糊口,直到60岁都未能结婚。

而拿到他人生剧本的男子,从小家庭优渥,接受良好的教育,成为了当地有名的地产商。

来源:中国新闻网

他们互换了60年的人生。虽然与彼此亲生家庭的兄弟相认,也不存在什么“要不要回亲生父母身边生活”的问题。

但还是留下被血亲质疑是“敲诈犯”的委屈,以及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终生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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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新闻网

还有2002年发生在吉林通化的“串子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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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赵家儿子读大学时的一次献血中发现,同是B型血的父母二人,儿子却是AB型。他们怀疑是医院抱错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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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事人赵家父亲将这个案件完整记录成书,足足30万字。图上为《血与缘》的简介

因为医院档案在一场洪水中被冲走,赵家父母只能通过户籍管理部门,从同天出生的39个孩子中,最终锁定了8个男孩。

等赵家父母好不容易找到孙家,并确认孙家儿子才是自己亲生的之后,更狗血的事情发生了:一直生活在赵家的这个男孩,跟赵家、孙家都没有血缘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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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当年这所医院的8个男孩中,至少有3个孩子被抱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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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新闻网

当时这个案件的发生轰动了全国。后来事件还被改编成了电视剧《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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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直到2015年,“串子案”赔偿部分全部结束,两个家庭拿到赔偿金时,生活在赵家的养子,以及孙家的父母,都没有找到自己的血亲。

再后来,依然有很多关心这几个家庭的人在网上询问事情的后续。

有说法是在两家不断寻找中,发现了同样抱错的田家。而确认错换的三个家庭里的孩子,依然选择留着养父母身边,但生活各有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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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父母与孩子,会在内心挣扎后接受现实,选择“认亲不换养”,说服自己“多了一个孩子”或是“多一对关心着自己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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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更多的家庭,可能一生都要在纠结、遗憾,甚至不甘中度过。

E姐结语:

“错抱人生”的案子陷入罗生门,但我还是不建议隔空断案。

网络信息纷繁复杂,只要不仔细甄别,看着网上的截图断章取义,就很容易落入谣言和陷阱,对当事人造成二次伤害。

从目前的情况看来,两家人都过得非常痛苦,姚策肝癌已经发生转移,即使生母割肝也无法救治;杜新枝可能失去自己十月怀胎的亲生儿子,许敏也将失去自己朝夕相处28年的养子。

血缘亲情、社会责任、伦理道德、生离死别……都是他们此刻要面对的难题。

但许敏的诉求也非常合理,她有权知道事件真相,郭家人如果真正坦荡,应该予以配合而不是网上打嘴仗。还有身患重病的姚策,许妈妈28年不遗余力的付出不应一夕之间被抹去,保重身体之余,也应该对养母多一分感恩和同理心。

期待真相早日水落石出,还这两个不幸的家庭一个清晰的答案;倘若真有恶人,请让恶人接受应有的惩罚。

今天的深夜话题是:

你怎么看这个错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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