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汤姆是在 2010年除夕，邻居小王邀请我去她家包饺子，汤姆也在，他租住我们小区，也算是邻居。
汤姆的中文名叫汤华里。“海里大过英里，英里大过公里，华里是二分之一公里，最小”。
“你很谦虚。”“谦虚？”他马上拿出掌上“快译通”飞快地查找起来，“哦，谦虚，no，不谦虚”。
汤姆说中文别扭，交流费劲。汤姆问我：“可以当我中文老师吗？教我语法。”我告诉我学的俄语，不会英文，我们交流会有困难，给他推荐了一位电视节目主持人，普通话标准，英语不错。
“我希望你能”汤姆说。
“让我想想。”
“不用想，老妈，教美国人中文，不管从哪方面讲，你都可以当他老师。”女儿给我打气。
就这么定了，我告诉汤姆，3月2日开始上课。
“你怎么还不备课呀？老妈，他美国，你中国，你可要认真啰！”
见女儿郑重其事的样子，好像我是在代表中国形象似的。
准备教案，我给汤姆发信息“我想知道，你掌握的语法知识，达到中级还是初级”，汤姆回信息“我们3月2日见。”
1
“请问”“您贵姓？”“我去黄石大道”“南京路口”“谢谢”，精心准备的课程“语法修辞”都没用上，我们从简单的会话、问路、打出租车学起。
课程内容学生安排，想学什么，我教什么；教材学生提供《说话课本》、《看图说话》、《速成汉语基础教程》……拿什么书来我教什么内容。
一次去上课，桌上已摊开一本厚厚的书，他指着那篇“感悟生活”请我讲解，这是一首寓意深刻的哲理诗，我逐字逐句讲解，下课方知这本“教材”是《美丽英文》全集。
此前，汤姆在南京大学学过半年汉语拼音，我一边讲解，一边把每个字词注上拼音，象形字用图解，图文并茂、举一反三。
“华”——华表——华夏——中国——夏商周——唐朝……
“孤独”，“哦，明白，姑姑”汤姆道。“no，姑姑是爸爸的姐妹；妈妈、姨妈、奶奶、婆婆……”
“她们都是女性，中国字是有规律的”。
汤姆点点头，“哦，明白，‘规律’——宝‘贵’的‘女’人” ，我被他逗乐了，笑起来，汤姆不解地望着我。
见啥学啥，喷泉、广告牌、雨伞、帽子……汤姆不懂就问，进步很快。3月18日，在黄石的外国人聚会，晚上9点多他发来信息，“今天学习好，众人都称扬您的高材生。老师谢谢。祝您平平晚晚安安”，好家伙，刚学的叠词，就这样一股脑都堆上去了，还一点都不谦虚。
看信息我非常高兴、为他自豪。待下次上课，我纠正他信息中的错字，指出标点符号问题，“老师，不是标点符号，你看——”他把手机横过来——原来是个“笑脸”！
汤姆很用功，每当我夸他“汤姆，你很棒”，他都会说“是老师很棒，谢谢”。
他学以致用，讲解“花言巧语”，他说“奥巴马花言巧语”；“聪明绝顶”“汤姆聪明绝顶”，他幽默地摸了摸自己已开始秃的头顶。“一般般，例外”他造句：“我学中文，请了好多老师一般般，老师您例外”，“甚至”造句“我想去中国，为了买飞机票，甚至卖掉了我的车。”
2
汤姆33岁，美国科罗拉多州人，16岁到麦当劳打工，上大学自己挣学费、租房。汤姆说，在美国，成年后还呆在家，会被朋友笑话。
大学毕业后他当过超市售货员、教高中西班牙文的老师，29岁开公交车，上午10点到下午3点午休时间就去图书馆看书。
有一次看到一本《现代中国》，“中国几千年，美国1776年才开始，中国很厉害，我要去中国”。就这样，汤姆来到了中国，2009年元旦，他是在飞往中国的飞机上度过的。
汤姆具有美国人的幽默，一次他冷不丁说了一句“中国人很骄傲”，“骄傲？”我一愣。他拿出一张人民币，指着上面念道“中国人民很行（银行），印到了钞票上”，说完他“哈哈”大笑起来。
汤姆率真。4月21日，他拿来本《灾难逃生》，讲地震时说起唐山、汶川地震，我心里难过，汤姆比划着说“老师，你可以哭，没关系”。第二天，汤姆说不学《灾难逃生》了，“为什么？”“昨天讲地震，玉树就地震了，不好。”
一次上课他进门就说：“老师，昨天您‘咖’读错了，我没说”我告诉他“咖”是多音字，“咖啡”“咖喱”读音不同，“对不起，老师，是我错了。”那天我们上课内容就讲多音字。
汤姆有很多的“为什么”，我却不知该怎样回答。一次他拿张报纸，指着上面文章《揭秘：经典照片原来是这样》“雷锋、领袖的照片是修整、嫁接的？为什么可以是这样？”
讲词语“不得已”，他疑惑，“这是中国文化？为什么？”“舍命陪君子”他问 “为什么要这样？”那天在图书馆上课，一个红衣女子与管理员大声说笑，他要去制止，我阻止了他，他不解，“为什么不可以对她说，请问可以小声点吗？这是公共场所。”
3
听《小芳》这首歌，他说，“为什么？这样不好。美国人老婆永远在一起，我和米雪儿是一辈子”。米雪儿是汤姆的女朋友，大他3岁，他们在中国认识，米雪儿也是美国人，在昆明一所福利学校当老师。
汤姆爱她，讲“皇帝”一词，他说：“汤姆皇帝，米雪儿我的皇后”，讲“爱屋及乌”他说：“我爱米雪儿，爱屋及乌，我也爱米雪儿的猫”。“延安·窑洞”，他大呼“噢，冬暖夏凉，太好了，我和米雪儿去延安窑洞，房子太贵。”
渐渐地，我和汤姆的沟通流畅起来。一天他迟到，进门就道歉：“老师是个好老师，我不是好学生”，他说昨晚看书三点钟才睡，早上没醒。我随口念了一句“春眠不觉晓”，“不觉晓？”，于是我跟他讲起李白、唐诗、话剧、小说，“小说？反义词大说”汤姆道。
那天我们讲了老舍的《茶馆》、欧·亨利《麦琪的礼物》、杰克·伦敦的《热爱生命》、米切尔的《飘》（乱世佳人）以及大仲马小仲马的作品和夏洛蒂的《简爱》等，我们兴致盎然聊了3个小时，文学无国界呀！
第二天，汤姆很兴奋，昨晚他作了一首诗，朗诵我听“一天一天好，都有小飞鸟，在窗子外面，个个喳喳叫”，我乐了“老师，李白知道会很高兴，——‘汤姆你也会’！”他得意地为自己竖起了大拇指。
他说还要写“太阳”“山河”，随即即兴作诗“市里天不看，人人都在谈，游人行很快，还有走得慢”，为什么“天不看？”汤姆说“污染太多，看不到星星，我要为黄石祈祷”，说着，他闭上眼睛双手合十祷告起来“我的神，给他们智慧吧，城市可以美丽的，江河不污染，城市经济好，男人女人不打麻将，孩子都有机会满足他们的梦。黄石是个好地方，我喜欢中国，为中国祈祷，为黄石祈祷，为黄石交通祈祷……”
6月，汤姆应聘去了南昌，临行前请我为他朋友约翰介绍中文老师，我推荐一位刚大学毕业的女孩。约翰是个小个儿美国人，显年轻，却是做外公的人了，在美国他收养了2个中国女孩，这次到中国上小学，她们中文说不好，老师说她们“太笨了”，约翰夫人生气，让她们退学，亲自来教。约翰在黄石一所学校教外文，他索要我电话，婉拒，我觉得刚大学毕业的女孩比我更需要机会。
2012年的一天，在英才小学碰到约翰，他告诉我，1月8日，汤姆和他的米雪儿结婚了！
作者简介
黄晓霞，老三届知青。当过民办教师、电焊工、天车工、厂广播员，企业退休。上世纪八十年代始，记录岁月中感动自己的人和事，文章散见《工人日报》、《湖北日报》、《中国建材报》、《黄石日报》、《东楚晚报》等。著散文集《岁月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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