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们征集到的第 48 个故事
讲述：柚柚
那些事情，从我很小的时候就发生了。
当时我居然以为所有的父母都是这样对待孩子，后来和同学聊天才知道，并不是。
我上初中之后，看过一些案例和文章，才知道我小时候所遭受的，其实就是“家暴”。
1
最早的一次记忆，应该是我3、4岁左右吧。
那时，我被爸妈送去学珠心算，小孩子嘛，玩心大，我每天从幼儿园放学，就不想做珠心算的作业。
一天不做，两天不做，爸妈就生气了。
之前为了打算盘不用把头埋那么低，姥爷给我用木头做了一个增高的垫子，算盘那么大，外面还缠了胶带，挺结实的。
没想到这竟然成为我挨打的“武器”。
具体过程不记得了，只记得我爸拿着厚厚的垫板抽在我身上。
我大哭。我天生嗓门大，哭起来很响。
我爸本来就听不得我哭，我越哭，他抽得越狠，我就哭得更大声。
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从那以后，那个垫板成了“督促”我完成珠心算作业的工具。
一直到我幼儿园毕业，珠心算已经考过了十级，每次看到那个垫板，我还是会想起当时的痛苦。
每次狠狠打过我之后，爸妈会道歉。
可是道歉之后，下一次还是会打。
小时候我不懂，长大后才明白，那些暴力之后的道歉，从来毫无意义。
家长好言好语“骗取”孩子的原谅，只是为了让自己的行为显得理所当然，下次才会打得更心安理得。
2
挨打最狠的一次，是我上初三那年。
有一天，学校公布了模拟考试的成绩，我的成绩挺不理想的。
我是化学课代表，可那一次化学居然是我考的最不好的一门。
晚上回家，我心情不好，就把自己闷在卧室。
晚上九点过，我爸应酬完回家。
他喝醉了，走路跌跌撞撞，说话也大舌头。
知道我出成绩，他和我妈来我屋，要看我的试卷。
别的科目考得还行，我就把卷子给他们了。
“化学卷子呢？”我爸问。
“我找不到了，就别看了吧。”我小声回答。
“拿来我看看错哪了？不会的我教你啊，你不给我看，怎么帮你找问题？”
“算了吧，我考得不好，不想给你们看。”我低下头拒绝。
我爸喝多了，开始拉我的书包找卷子，我拼命护着，大喊了几声。
我一喊，我爸急眼了。
他猛地上前，正反手抽了我六、七个耳光。
我爸挺壮的，手劲也大，平时清醒着打我就打得狠，喝醉了更是没轻没重。
抽完我耳光，我爸顺手抢走了我手里的试卷。
我妈就在旁边，从头到尾一句话不说，跟着我爸就出去了。
3
我被抽第一巴掌开始，就丧失了反抗的意识。
他们出去后，我一屁股坐在桌子上，垂着头，足足楞了一分钟。
慢慢我发觉自己视力模糊，耳朵也听不见了。
现在还清楚地记得，我当时穿了蓝色上衣和浅绿色的裙子。
一滴血“啪嗒”滴在绿色的裙子上，然后就是第二滴、第三滴。
我瞬间清醒，赶紧往厕所跑，打开水龙头洗脸。
厕所里没有镜子，我看着被水冲走的血，还以为自己只是流鼻血了。
我想喊我妈拿点纸来，结果发现我居然说不出话了，嘴巴完全不受控制，一个字也说不清楚。
我回屋照镜子，看到镜子里的脸，完全懵了。
我的两腮高高肿起，有很明显的指甲划痕，鼻子在流血，嘴唇肿得就像两根小香肠，上嘴唇还裂开一条很深的口子，也在流血。
我吓傻了，毕竟以前挨打，都在衣服遮得住的地方，这次直接伤了脸，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明天还怎么去上学。
后来我妈来找我，我捂着嘴不想让她看，还是被看到了。
我妈也吓了一跳，出去劈头盖脸把我爸骂了一顿。
我爸看到我惨不忍睹的脸，酒才醒了大半。
4
第二天，我跟老师说上楼梯的时候摔了，脸磕在楼梯上受了伤，一上午没去学校。
可毕竟是备考阶段，我下午还是戴着口罩去了学校。
那之后一个月，我天天都戴着口罩，在别人面前一刻也没摘下来过。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件事，包括老师、同学甚至爷爷、奶奶和姥爷。
班主任还特地找我，说天气这么热，在教室不用戴口罩，没人会嘲笑你。
我婉言拒绝了。
只有我自己知道，挨打后都一个星期了，我的嘴唇还是会肿到紧紧贴在口罩上。
我只在脸上的伤基本痊愈，只剩人中旁还有一小块淤紫的时候，摘下口罩给我最好的朋友看过一眼。
那以后，每次我爸晚上喝醉酒回家，我要么会跟他大吵一架，要么直接关门回屋。
只要看到他醉醺醺的样子，就会让我想起那个血淋淋的晚上。
我上了高中后，曾把这件事说给一个玩得很好的男生听。
他听完后一脸诧异，说我爸妈看起来那么和善，我看起来也很阳光，怎么也不像会经历家暴的人。
5
没有人能想象我经历过的那些痛苦。
我曾经被我妈压在床上用饼干盒狂抽，我护着脸的胳膊血痕累累。
我曾经被我爸拿着拖鞋抽，我护着脸的胳膊青一块紫一块。
我妈有一次打红了眼，居然举起行李箱往我身上砸，在箱子落下来的一瞬间我跑进卧室关上了门。
后来我查看门上的痕迹，发现厚厚的门板居然被一个布做的箱子砸出好几个坑。
更不用说什么抬手就打，抬腿就踹，更是数不胜数。
有一次跟同桌聊天，她跟我说：遭遇过家暴的小孩，虽然在别人面前阳光开朗，大大咧咧，可真正被惹恼了时候，他们很容易失控。
我想她说的有道理，那些会家暴孩子的父母，带给孩子的不正是这样冲动而暴戾的性格吗？
6
现在，我19岁了。
大概因为成年了，爸妈很少打我了，我们之间再有矛盾，一般靠吵架解决。
只是偶尔说起曾经的种种，我妈听到我埋怨的语气，会为当年道歉。
听到我妈愧疚的语气，我内心却毫无触动。
我不可能原谅他们。
我就算嘴上原谅了，心里能假装那些黑暗的过去从未存在过吗？
身上的伤痕会愈合，会消失，心里的伤痕会吗？
那些伤痛，那些暴力之后充满着悲伤的回忆，还有我冲动易怒的性格，这些不都得靠我自己用一生去一点点抚平吗？
而且，他们真的会因为打我而后悔吗？
前段时间，我和我妈又谈起这件事，我才发现，她道歉只不过为了让我忘记这些事，她从来不觉得自己真的做错了。
当我试图纠正她这种观点的时候，她又露出当年打我时狠戾的表情。
“那是你活该，罪有应得。”我妈说。
7
也许有一天，我再说起这些事，可以表现得云淡风轻。
但只有我自己清楚，家暴所带来的心灵创伤，是一生也无法抹去的。
我曾经很多次想到过“我以后有了孩子是否也会打他”这个问题，我的答案是不会。
我深知家暴给我造成的心理阴影以及性格缺陷，我不希望这个世界上再多一个像我一样的孩子。
就像那些被蛇咬过的人，也会提醒他人，莫入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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