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会·高见
近年来，因家长放任放纵、监护不力等原因，导致未成年人养成不良习惯甚至走向违法犯罪现象增长。为督促“甩手家长”履职管教，依法带娃，检察机关积极推动“督促监护令”制度落地，至2022年底，检察机关制发“督促监护令”7.6万余份，成效明显。
全国“两会”之际，南都记者专访最高人民检察院第九检察厅厅长那艳芳，她表示，家庭保护是保障未成年人健康成长的基础。近年来，检察机关结合办案履职强化对监护权的监督和干预，督促、引导监护人切实履行监护职责，护航未成年人健康成长。
最高人民检察院第九检察厅厅长那艳芳。
谈侵害未成年人犯罪
被害人中单亲家庭、留守儿童占比较高
南都：数据显示，近年来侵害未成年人犯罪案件持续上升，反映了哪些问题？
那艳芳：涉未成年人犯罪不仅是重要的司法问题，更是突出的社会问题。侵害未成年人案件多发高发，反映出未成年人保护法律制度和相关主体的保护责任尚待充分落实。一些家庭监护缺失、监护不力。未成年被害人中单亲家庭、隔代监护、留守儿童占比较高，表明监护缺失的未成年人容易成为犯罪分子侵犯的对象。一些未成年人辍学失管，部分未成年人在义务教育阶段结束后无学无业，混迹社会，也容易受到侵害。一些网络乱象使未成年人遭受网络侵害问题突出。
南都：面对这一形势，检察机关如何惩治侵害未成年人犯罪？
那艳芳：面对侵害未成年人案件，检察机关坚持“零容忍”，从严惩治侵害未成年人犯罪。2022年，检察机关批准逮捕侵害未成年人犯罪3.9万人，起诉5.8万人。近年来，检察机关在依法惩治的同时，结合监督办案，引领更新完善司法理念和办案规则。针对成年人拉拢、诱迫未成年人参与有组织犯罪，制发一律依法从严追诉、从重提出量刑建议的检察政策并督导落实。针对性侵未成年人犯罪多发，以典型案例引领法律适用规则不断完善。齐某强奸、猥亵多名女童，拒不认罪，仅被判处十年有期徒刑。最高人民检察院抗诉后，改判无期徒刑，并结合办理此案，促进完善办案规范，明确在集体宿舍实施猥亵犯罪，应认定为在公共场所当众犯罪，依法加重处罚。
2023年，最高检将研究制定未成年人检察融合履职的工作规程和指引，建设未成年人综合司法保护典型案例库，推动建立一体履职、全面保护、统分有序的未成年人检察融合履职模式，不断强化未成年人综合司法保护。
南都：我们也关注到，未成年人遭受网络侵害问题突出，对此检察机关采取了哪些措施以防范未成年人在线上遭遇不法侵害？
那艳芳：网络侵害未成年人犯罪是检察机关惩治和预防侵害未成年人犯罪工作的重要方面。为加强未成年人网络保护，减少侵害未成年人犯罪发生，检察机关在加强调研，深入分析的基础上，采取针对性措施，综合运用司法手段加强未成年人保护。
一是依法严惩侵害未成年人权益的网络犯罪。比如，针对一些“大灰狼”通过网络聊天，胁迫女童自拍裸照上传，严重侵害儿童人格尊严和身心健康的犯罪行为，2018年最高人民检察院发布指导性案例，确立无身体接触猥亵行为视同线下犯罪的追诉原则。至今，起诉利用网络“隔空猥亵”未成年人犯罪1000多人。
二是大力推进网络领域未成年人公益保护，推动净化未成年人网络环境。针对未成年人沉迷网络、受到不良信息侵蚀甚至遭受侵害等问题，以办理典型个案作为突破口，推动专项治理。浙江检察机关针对有的网络平台侵犯未成年人个人信息，依法提起民事公益诉讼，推动行业整改。最高人民检察院结合办案向国家互联网信息办公室提出净化网络工作建议，合力筑牢未成年人网络安全“防火墙”。
三是加强网络安全法治教育，强化未成年人自我保护和犯罪预防。检察机关通过法治进校园、检察官担任法治副校长、检察开放日、讲授法治课、制作法治教育节目及制发“督促监护令”等多种方式，对未成年人及家长进行法治宣讲和普法教育，引导未成年人了解网络犯罪危害，增强抵御网络不良信息能力。
南都：近年来，一些住宿、娱乐等场所违反法律法规，允许未成年人随意出入，成为涉未成年人犯罪的高发地，随着电竞热度的不断攀升和蔓延，电竞酒店游离于监管模糊地带和安全隐患等问题也逐步显现，极易出现未成年人违规入住等现象，请问检察机关对此如何进行监督？
那艳芳：对此，各地检察机关积极拓宽线索来源，深入开展调查取证，准确确定监管对象，依法提起公益诉讼，协同促进社会治理，取得了初步成效。一是发挥集中统一办理优势，多渠道发现监督线索。二是发挥检察公益诉讼职能，促推各方充分履职。如江苏宿迁市人民检察院针对电竞酒店提起民事公益诉讼，诉请电竞酒店禁止向未成年人提供互联网上网服务，并在国家级媒体上公开赔礼道歉，法院判决支持了检察机关的全部诉讼请求。三是积极推动出台地方性行业规范，协同共治形成合力。四是发挥数字检察优势，赋能新兴业态监管治理。同时，我们也就办案中发现的问题，会同文化和旅游部、市场监管总局进行研讨交流，制发典型案例，共同推动完善监管。
湖州市南浔区检察院第三检察部副主任周思娟通过场景模拟游戏的形式，为黄泥兜村的孩子们普及未成年人保护知识。 新华社资料图
谈未成年人犯罪
未成年人早期不良行为及时有效干预不够
南都：《未成年人检察工作白皮书》显示，未成年人犯罪呈低龄化趋势，请问原因是什么？
那艳芳：近年来，未成年人犯罪呈低龄化态势。究其原因，一是家庭监护缺失问题比较突出。办案中发现，涉案未成年人普遍存在家庭教育缺失或不当、家庭功能不全或受父母不良行为的影响。二是法治宣传教育等工作仍有薄弱环节。涉案未成年人普遍缺乏法治教育，对法律缺乏基本的敬畏之心，对违法犯罪性质认识不足。三是社会综合治理相关制度机制落实不力。从办案情况看，一些住宿、娱乐场所违反法律法规，允许未成年人随意出入，成为涉未成年人犯罪的高发地。四是网络乱象诱发犯罪。信息网络技术飞速发展，给学习生活带来极大便利的同时，虚假、低俗、色情、暴力等信息充斥期间，成为诱发未成年人犯罪的重要因素。五是对未成年人早期不良行为或违法行为进行及时有效干预不够。从司法实践看，大多数未成年人实施犯罪行为之前多有不良行为或违法行为，因为没有得到及时有效的干预而逐步走上犯罪道路。
南都：检察机关如何应对犯罪低龄化趋势？
那艳芳：面对未成年人犯罪低龄化趋势，检察机关持续做好分级干预，依法惩戒和精准帮教涉罪未成年人，深化涉罪未成年人教育感化挽救工作。对涉嫌严重犯罪、社会危害性大的未成年犯罪嫌疑人依法惩治，宽容而不纵容，发挥警示教育作用。对主观恶性不大、犯罪情节较轻，初犯、偶犯未成年人，坚持少捕慎诉少监禁，依法宽缓到位，为其回归社会预留通道。最高检将研究制定未成年人罪错行为分级干预的实施办法，在《预防未成年人犯罪法》构建的未成年人罪错行为分级干预基本框架基础上，进一步细化罪错行为分级干预措施。
同时，积极开展家庭教育指导工作，提升家庭监护能力。近年来，检察机关着力解决涉案未成年人家庭教育问题，在办理涉未成年人案件中开展“督促监护令”工作，并联合全国妇联、关工委出台《关于在办理涉未成年人案件中全面开展家庭教育指导工作的意见》，在强化家庭监护责任、提升家庭教育能力方面发挥了一定的作用。
此外，检察机关持续推进法治副校长工作，加强青少年法治教育。2018年以来，最高检向教育部发出“一号检察建议”，出台检察官担任法治副校长工作规定，为教育部门规范法治副校长有关工作提供检察经验，实现法治副校长全覆盖。
谈督促监护令
共制发7.6万余份，有力督促“甩手家长”履职管教
南都：检察机关在办理未成年人案件中，向监护人发出依法履行监护职责的“督促监护令”，督促、引导父母对孩子履行监护人的合法权益，请问制度施行以来效果如何？
那艳芳：家庭保护是保障未成年人健康成长的基础。近年来，检察机关结合办案履职强化对监护权的监督和干预，督促、引导监护人切实履行监护职责，护航未成年人健康成长。其中，“督促监护令”作为检察机关加强监护权监督的一项创新工作机制，2021年6月在全国检察机关全面推行以来至2022年底，检察机关制发“督促监护令”7.6万余份，成效作用明显。
“督促监护令”工作机制抓住未成年人涉案背后的家庭监护不力这个难点问题，针对性要求未成年人的父母和其他监护人履行“督促监护令”中列明的各项监管教育职责，有力督促“甩手家长”履职管教，依法带娃，筑牢家庭监护教育保护“防线”，对于促进落实家庭保护责任、预防未成年人犯罪、减少未成年人遭受侵害的成效作用明显。
南都：督促监护令是如何助力未成年人顺利回归家庭和社会的？
那艳芳：对于父母过于溺爱、放任放纵、监护不力等原因，导致未成年人养成不良习惯甚至走向违法犯罪的，通过制发“督促监护令”，督促父母对这些孩子严加管教、改善教育方式，加强亲情沟通，帮助他们改过自新，有效修复了亲子关系，很多涉案未成年人在各方的帮助下顺利回归家庭和社会。
南都：“督促监护令”发布后，如何对监护人履行监护职责进行跟踪督促？
那艳芳：对收到“督促监护令”后仍然不履行监护职责，违反相关法律规定的，检察机关将依法予以训诫，并会同相关部门持续跟进、针对性督促，切实增强“督促监护令”的约束力和实效性。
同时，检察机关还强化家庭教育指导。在开展“督促监护令”工作中，根据监护履职、家庭教育等相关情况，责令监护人接受家庭教育指导，并持续督促跟进。对于监护人有具体的家庭教育指导需求的，积极协调有关部门或者委托社会组织，为监护人提供针对性教育指导，帮助其学习家庭教育知识，切实提升做好监护人的意识、知识和能力。
检察机关还根据“督促监护令”列明的监护履职中存在的具体问题和向监护人提出的针对性要求，综合考察评判履行监护职责的能力条件与态度效果，作为涉未成年人案件办理的参考，结合个案不同情况综合评估运用。
此外，各地检察机关加强与公安、教育、团委、妇联、关工委等部门和居民委员会、村民委员会等基层群众自治组织的衔接配合，通过部门合作、联席会议、协调机制等，引导多方力量积极参与，形成工作合力，积极营造合力推动未成年人家庭保护的良好氛围，有效提升督促监护工作质效。
南都：接下来，检察机关将如何推动“督促监护令”制度发展？
那艳芳：检察机关将不断总结实践经验，推动“督促监护令”工作制度机制更加成熟定型，促进由“督促监护令”与监护侵害监督、监护缺失监督、支持维护未成年人权益诉讼、涉未成年人案件审判和执行活动监督等工作共同构建起的未成年人民事检察监督体系不断发展完善，以更加有力的检察保护护航未成年人健康成长。
南都两会报道组出品
策划：程姝雯 潘珊菊 蒋琳
统筹：梁建忠
采写：南都记者 刘嫚 发自北京